樊萍丨工笔花鸟艺术的精神投映与意境生成


来源:艺盘      时间:2020-07-01

工笔花鸟艺术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孕育出纷繁多彩的风貌,而传统文化始终是推动这一画种不断向前发展的内在源流,工笔花鸟特有的严谨工整、细腻清和更是作为一种人文情结深埋于民族的血脉中。艺术与文化的自觉性创造性的发展着工笔花鸟这一古老画种,并在延续中不断填充进时代的内容。每当欣赏起历朝名家的经典之作时,也无不担忧和困惑着我们当今工笔花鸟画自身的处境,在缤纷多样的创新作品中,笔法薄弱,内容空乏,只是在形式感上创新,而文化内涵却在流失。我们应当在工笔绘画中重视本民族文化的特质,展现工笔花鸟的艺术精神,只有这样,才能创作出充满时代召唤、和内在感染力的作品。

《热带雨林系列之一》  200×100CM

中国绘画讲求超脱的视野,虚灵的境界,追寻人与自然的完美融合,这既是画理,亦是道。因而在文化哲学的层面上体现出人对自然的感悟:内敛、平和、沉静,这是一种颇具古代智慧的文化品悟,它运用到绘画实践中便对应生成了画面三种富有层次的文化气质:含蓄、自然、淡泊。而工笔绘画的经典要义即是在此。我在长期的工笔花鸟探索中探寻到这一文化脉络,并十分贴切的运用到我的作品中。四条屏《芳春》、《艳夏》、《丽秋》、《清冬》作品遵循自然法则以及物象形态的客观规律,注重把对“物我合一”的深度领会带到画面中:一、在具象状物时很好的把握了鸽子、太湖石与花卉的透视与比例关系,做到惟妙惟肖,妙趣横生,传达一份含蓄、不饰张扬的淡然之美,在文化意象上呈现出内敛婉约的气质;二、以自然为切入点,在创作中尽量以自然之貌现自然之情。做到“天然去雕饰”,在文化个性上“卓尔不群、和而不同”;三、主客体的交融碰撞中,主观化的情感介入赋予客体活的灵魂,并伴随着我希冀能够达成的那种境界,释放出寄予胸中的情怀,淡泊是一种超乎象外、从容达观的释然,是一种对客体塑造艺术化呈现的文化凝练。当把含蓄、自然、淡泊作为文化诉求一一展现时,它便具有了文化精神的考量,从而在画面中投射出来。

《热带雨林系列之二》  200×100CM

当作品有了强有力的文化表述时,才能将工笔花鸟画创作提到一个更高的层面,形成作品的文化主题,才能在缜密的文脉中展现作品的叙事性。真正做到“形散神不散,形聚意更凝”。我在工笔花鸟画创作中一直研究线条、色彩与留白之间的呼应关系,如果画面清疏简约,神韵也不松散拖沓;如果画面繁密紧凑,意态则更为凸显集中。在四条屏作品《版纳风情》中,我以诗入画,寻找文化主题与画面语境的一致性。特别是在《版纳风情之二》中,画面烟岚萦绕,鸽群在奇石上觅得惬意,一派盎然生机。我以两句诗文“春风浮掠晓烟岚,鸽语簇香透石开”将自我从世俗杂念中脱离,带入“物我两相忘”的至空之境。

《聆音》  60×40CM

也可以这样说,在工笔花鸟画创作中,文化的存在亦是一种心灵参悟、积淀后的呈现,是心灵在艺术中体现出的精神活动与文化轨迹。所以,除了那份直面绘画时的“用心”外,我们还应注重在艺术实践反映文化内涵时的心灵的“在场”,心灵对客体自然从外在筛选到内在延展整合的深度推敲,这有助于达成文化寓意在绘画层面的心灵体验,所以心灵的参与为艺术与文化两种要素实现了双向的、可塑性的互动选择,艺术风格可以影响文化走向,文化的多元性又决定了绘画风格与审美趣味的不同。比如古诗词中的“婉约派”在画面中容易形成柔美、朦胧的氛围基调;而“豪放派”则易形成奔宕激越的主题情境。所以说,心灵像是一面镜子,照亮了相互变动、调整补充中的艺术与文化的关系,并且使得二者呈现出艺术形式与思想内涵的高度统一。可以说,心灵的“在场”是十分重要的,没有心灵的参与,就无法实现艺术与文化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后的高度经典,只有用心演绎,文化诠释,创作出的作品才能动人心弦。

《恬馥》  60×40CM

当作品有了一定的文化意味时,它便彰显出精神的内核,简而言之,文化的核心即是精神。有了文化哲思阐述的工笔花鸟作品才是有精神面貌的,有姿态、有风骨、有意蕴的、也是经得住推敲的。在我看来,工笔花鸟见之于文化内因的精神投映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性诉求的纯粹表达;二、诗性气质的自由贯通。在我近期创作的黑、白、灰工笔花鸟作品中,我以灰黑色系的视觉语言表达个性化的艺术主张,我用线条的穿插交错对花卉、鸟雀进行布局,用纯粹的水墨关系表现我心中多姿多彩的南国雨林,以巨大的视觉反差形成意蕴上的不同,更易凸显我的文化解读;而诗性特质一直是我所追求的。在画面中,如诗如画的演绎神采,呈现出一个地域风情与乡愁相互叠合的动态美感,那种弥漫其中的抒情式的咏叹,似乎是压着情绪的节点慢慢推开,这个错落有致的图景中暗合着古典诗的婉约灵动,自由升腾,把那种诗性的“思”渐渐提炼为作品的韵味与格调,这就使得这批版纳写生作品与众不同,形成了从写生状态到文化呈示的精神投映。

《听禅》  40×60CM

某种意义来说,文化与精神的相互关联构成了工笔花鸟的灵魂框架,使得作品不再停留于虚浮的表面,在思想主旨上有了归属感与指向性。而最关乎作品成败的意境生成也无疑包含在文化与精神的烙印中。

《點黛》  60×40CM

所以我在长年的工笔创作中总结出定式思维和逆向思维的绘画理念服务于意境表达。定式思维是指用普遍的工笔技法由形入神、由外而内的刻画;而逆向思维则是在作画前根据自己的体验和情境想象由内而外的构思文化主题,寻觅精神立意。这样在作画时两种方式同时开启,每一笔都是扎实有力的,也是渗透着文化韵味的,从而在整体构建中贯通气息内蕴,注入生机和活力。

《叠染》  40×60CM

正如苏东坡所云:“大凡为文,当使气象峥嵘,五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我的工笔花鸟画创作多是浓郁繁茂的艺术风格,展现多姿多彩的自然生机和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其实,透过艺术演绎我所追求的不仅是繁华与绚烂的外部气象,而是归于本真的质朴,是一种“质朴——繁华——质朴”的终极追求。所以,那种繁华到极致的意蕴中必然隐藏着趋向天真的自然。是一种到达至高悟化后寓意平凡的不平凡之意。只有把心中的“净”与自然的“境”融汇贯通,才能达到这浓丽至极的平淡,雕琢至极的自然。

《簇香》  42×42CM

意境是形成文化内韵的关键所在,它在文化的多义性、隐匿性以及抒情、比喻、拟人的各种文学修辞中不断渗化,因而,是文化赋予了意境生命般的滋养,而意境也以它的朦胧婉约,或清朗隽意不断展现出工笔花鸟所蕴含的文化张力,意境的格调倘若离开了文化支撑,就无法在心灵的直视中沉淀出我们的思想,也就无法用绘画的视角传达出作为个体参与的人文情怀。

《倚梦》  42×42CM

我在几十年的工笔花鸟画研究中,看到了工笔花鸟这条艺术之路的艰辛,对于每一个有责任感的艺术者而言,怎样的担当,怎样的文化觉醒都决定了我们呈现给观者什么样的作品,我的绘画宗旨是以文化为支点,感悟生活,直面心灵,彰显精神,挖掘意境,在自然状物中返璞归真,在从容创作时探寻淡泊之境。这也促成了我的工笔花鸟画作品在形式语言与内涵层面上达成了很好地融合,体现出文化关切与风土人情的内在碰撞与持续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