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字者总要读帖和临帖。读帖的姿势就像读书一样,有把字帖放在案上手扶着读的,有把字帖拿在手里读的。不管放在案上,还是拿在手里,字帖只有处在某个角度范围内才会看得真切。临帖过程中由于腾不出手来保持字帖的角度,所以许多人只好把字帖摆在案上,看不真切时又拿起来,如此反复不已,既麻烦又不时中断临摹。徐珂《清稗类钞》:“临池者必用帖架。”帖架就是一种专门放置字帖并使其保持适宜角度的器具。当然,帖架不仅适用于临帖,借助帖架读帖也是不错的做法。现在不少人看手机视频等内容时使用手机背部支架,其原理无异于用帖架读帖。而假如临写手机屏幕上的字帖,则手机背部支架就相当于帖架了。
名称:范仲淹词苏幕遮斗方
作者:李永忠
尺寸:45X45CM
在使用帖架之前,古人曾经尝试过平铺案上之外的放置字帖的方式。古人有题壁的传统,相应地就会有对题壁作品的欣赏,另外还有对屏风碑版等有字矗立物的观赏(将书作挂到墙上是元代以后的事),赏读直立字迹的习惯有可能启发人们将字帖以垂直状态呈现。
名称:咏江南旅怀斗方
作者:李永忠
尺寸:45X45CM
梁庾元威“为正阶侯书十牒屏风”(张彥远《法书要录》卷二),李世民“自为真草书屏风以示群臣”(上书卷四)。屏风上可以写字,自然也可以粘字。王安石曾把司马光为吕诲所作墓志铭“粘于屏风,叹美不已,曰:‘此西汉之文也。’”。虽然粘的是文章,但文章的物质形式毕竟是有字之纸,不粘文章而改粘字帖,是不需要另找理由的。黄庭坚《以右军书数种赠邱十四》诗:“银钩虿尾烂箱籯,赠君铺案粘曲屏。”当时的屏风不外乎床屏、枕屏、挂屏和砚屏,哪种屏风上都可以粘字帖,不过从与字帖的适配程度看,前三种屏风似乎都不如砚屏。另外,“粘曲屏”与“铺案”对举,则曲屏尤可能是砚屏。砚屏多见于宋人题咏,并且常与几案并提,如黎廷瑞《秦楼月》词:“飞英簇簇,砚屏香几。”又,张昱《写易轩为方以愚赋》诗:“霞分晓色留书几,斗转寒光落砚屏。”砚屏有单片的,也有呈三面包围状的(图1),后者便属曲屏。砚屏需要有所装饰,南宋赵希鹄《洞天清录·砚屏辨》“画屏”条指出“(屏心)或用古人墨迹亦妙”,由此可以推知把字帖粘在砚屏上是毫不为怪的。退一步说,如果黄庭坚所说的“曲屏”指的是其他种类的屏风,字帖的展示效果也不会有多大不同,因为问题的核心是字帖的直立。不论哪种屏风,只要粘上了字帖,就具备了初步的帖架功能。
名称:苏轼词减字木兰花四条屏
作者:李永忠
尺寸:136X12CMX4
可以把字帖粘到屏风上,也可以把它附着到墙上。许棐《招高菊涧时在县斋》诗:“门前养草如花赏,壁上粘碑当画看。”又,黄庭坚《山谷集·别集》卷六:“古人学书不尽摹,张古人书于壁间,观之入神,则下笔时笔随人意。大抵书字欲如人有精神,细观之则部伍皆中度耳。”在主体和对象位置关系上,观赏粘在墙上的碑拓与观赏碑版实物是一致的,而“张于壁间”的书作则相当于题壁书。粘上了字帖,墙壁就有了一定的帖架性质。以墙壁为“帖架”,范本的整体和细节、技术和精神都展露无遗,学书者会有不同于伏案摹写的领会和感悟。
名称:兰亭集序
作者:李永忠
尺寸:23.5X174CM
墙上的范本适合赏读,但因无法移动而不怎么适合临写;屏风一般可以移动,因而屏风上的字帖临写起来要方便一些,可还是有几个不好解决的问题,如字帖在粘附后可能污损且不便于更换,垂直不是理想的对临角度,屏风本来的功能受影响等。不过,把范本直立起来(换句话说就是把范本“架起来”)的方式可能引导了帖架的出现,叶昌炽《语石》:“读碑,铺几平视,不如悬之壁间,能得其气脉神理。于是临池家制为帖架,对面传神,如灯取影。”帖架的形制可能参考了镜架,从罗先登《续文房图赞》收录的镜架(取名“圆明上坐”,图2)看,如果把镜托下移至底部,则镜架几乎就是帖架了。帖架介于平面和立面之间,习字者可随意移动其位置,字帖的放取方便而无损,不论读还是临,都兼有平铺、直立之利而了无其弊。
名称:君长宜宫瓦当
作者:李永忠
尺寸:69X34CM
临帖读帖的一项核心内容是想见古人书写情景,李日华《紫桃轩杂缀》卷一:“学书妙在神摹。神摹之法:将古人真迹置案间,起行绕案,反覆远近不一观之,必已得其挥运用意处,若旁立而视其下笔者,然后以锐师追之,即未授首,亦直薄城下矣。”把字帖放在案上,习字者只有站起来才能感受古人书写实景;而在使用帖架的情况下,处于坐姿的习字者与字帖的相对位置接近于站姿平铺字帖,处于站姿的习字者不必低头即可接近上述情形。若以秦汉简牍为字帖,则帖架尤其有利,因为它们就是在近似于帖架的角度下写成的。晋人书写姿势今人已不能尽知,西晋《对坐书吏青瓷俑》和东晋顾愷之《女史箴图》中的简、纸都是在倾斜状态下书写的,如果这在当时是普遍的,那么借助帖架学习晋人书作无疑格外适宜。
名称:长生无极瓦当题跋立轴
作者:李永忠
尺寸:69X45CM
帖架的创制可能与碑帖拓片剪裱成册的普及有关,毕竟册装字帖比单页字帖更需要帖架。册装碑帖出现于北宋,起初传播有限,至明清时期渐夥。从实物资料和文献记载看,清代已经出现了帖架,这与册装碑帖的流布情况大致上是吻合的。
名称:《朱伯庐治家格言》四条屏
作者:李永忠
尺寸:66X33CMX4
如果字帖难得或尺幅很大,帖架就没有用武之地了。现在的情况是字帖以印刷成册者为主,且供大于求,相当比例的习字者拥有数十成百本字帖,体量和规模都远超古人,所以帖架的作用可以比在古人那里发挥得更为充分。另外,时下不少字帖是用有光铜版纸印刷的,平铺比较容易反光刺眼,使用帖架能够有效地克服这一弊端,这又是帖架发明者所不能逆料的了。